專訪 | 被金馬獎發掘的音樂寶藏,張維元:我只是很喜歡音樂而已

你喜歡聽音樂嗎?不對,應該要問你有多喜歡聽音樂?
不需要去追溯音樂發展史也能確信,人類歷史幾乎沒有哪一個時代,是不需要音樂的。只是不同的時代,人們需要不同的音樂;不同的人,對音樂也會有不同的追求。
有人喜歡音樂,就去找來聽;也有人喜歡音樂,會為之創立一個音樂廠牌。
“大家都會喜歡聽音樂,但喜歡聽音樂和發掘音樂是不一樣的事情。”張維元2006年創立了獨立音樂廠牌mü-nest,當初他與另一獨立廠牌Soundscape Records創辦人麥偉豪一起營運。但隔年麥偉豪退出,mü-nest就剩下維元,獨自負責廠牌的音樂製作、市場行銷與壓片等等工作。
mü-nest創辦人張維元
音樂廠牌:一個音樂類型的品牌
所謂音樂廠牌不止是音樂工廠或公司,也不僅僅是經紀人和藝人的關係。音樂廠牌是一個品牌,象徵一個音樂類型。讓人們在看到廠牌之後,可以對它旗下的音樂有所想像。
而獨立廠牌有別於主流,它們藉著自己的定位,把音樂風格相近的音樂人與歌迷凝聚在一起,打造出屬於他們的共享空間,讓音樂人有發表作品或演出的平台。有了這樣的公共空間,一個音樂的類型才可以繼續生長。
mü-nest: Where our daily music nest
mü-nest是以電子音樂為主的廠牌,旗下廣納來自日韓中美德等等多個國家優秀的音樂人。維元說他創辦mü-nest的宗旨很簡單,就是為了推薦好聽的電子音樂,特別是在亞洲地區的獨立音樂。
mü-nest創辦人張維元以及旗下來自世界各地的音樂人。
“就類型來說,mü-nest是一個電子音樂廠牌。但電子音樂的類型很大,比如跳舞的、實驗性的,都可以歸類在電子音樂里面。我們mü-nest比較專注的是可以在家裡聆聽的電子音樂。我們標榜自己的音樂作品是較富有聆聽性的,slogan是where our daily music nest,我們日常生活的音樂發展之地。Daily music是我們的核心概念,什麼人、任何時候都可以聽。”
獨立廠牌雖然不是出自大廠牌,無法依靠大公司的宣傳增加聽眾,但獨立廠牌的地位不一定就比較低。許多知名樂團、歌手都是從獨立廠牌中起步。維元也希望mü-nest能扮演同樣的角色,除了推薦好聽的電子音樂,還希望mü-nest能夠成為旗下音樂人的起步點。
“這是我小小的願望,希望可以讓這些年輕的音樂人有機會讓別的廠牌或規模更大的公司發現,可以繼續把他們帶起來,培養到另一個層次去。”
mü-nest與金馬2020
而在去年金馬影展上,維元距離這個夢想,邁進了一步。
2020年10月金馬影展釋出預告,除了一如既往精彩的畫面剪接,配樂也成為了觀眾討論的話題之一。這個配樂就是mü-nest旗下的日本音樂家福島章嗣(Akitsugu Fukushima)和澳門小提琴家洪逸宇(Iat U Hong),為在吉隆坡長大的韓裔音樂人Dae Kim作品《Ethereal Cosmos》(虛無宇宙)所製作的混音版本。
“當時收到金馬邀約的 email 時,我第一個念頭是這會不會是詐騙(笑)。這是台北金馬影展啊,我們只是馬來西亞一個小小的音樂廠牌,他們怎麼會認識?後來聊了之後,才知道是真的。”
這也是金馬首次找來海外音樂廠牌合作。除了在預告CF上,包括金馬獎入圍者的拍攝花絮、侯孝賢終生成就獎的致敬短片,還有金馬電影學院一共26集的紀錄片《前往學院的路上》等等,全都使用了mü-nest的音樂作品,有的還在頒獎典禮現場播放。
mü-nest的日本市場
與金馬的合作,對維元或mü-nest都是一個肯定。因為mü-nest雖是馬來西亞的音樂廠牌,但可能連當地人都不太認識。反而他們的市場主要是在日本。
“我們廠牌第一張專輯,在日本賣得超好。因為他們非常喜歡音樂呈現的氛圍,他們甚至以為那是日本藝人的作品。於是就猜想我們音樂廠牌的方向是比較符合日本人的需求,所以在那之後日本是我們主要的市場。”
mü-nest在日本唱片店的擺設
維元說,大部分日本人認為音樂是生活中一個不可或缺的必需品,他們要求細緻,注重氛圍。在版權意識方面,也很願意為喜歡的音樂買單。
此外,mü-nest的合作夥伴也以海外公司居多,除了美國的獨立電影,他們還曾為日本蘋果公司(Apple Japan)與著名動畫導演新海誠合作的廣告提供過配樂。
維元表示,這些國際公司一般都有成熟的體系,無論是溝通或版權接洽上都沒有遇過太大問題。
然而,並非每一次合作都如此順遂。他說在幾年前,mü-nest曾被某個國際知名選秀節目盜用過音樂。
mü-nest作品曾被盜用
“當時我和我們旗下的音樂人Flica,還有幾個朋友在一起。其中就有人在瀏覽YouTube,突然在那個節目上聽到一段很熟悉的音樂,認出了之後還很高興地跟Flica說,‘欸,你的音樂被用上了啊!’,可是問題是我們都沒有跟這個節目有任何合作關係。”
“當時我們都很驚訝,但畢竟對方是比較知名的節目,我們只是小小的音樂廠牌,沒辦法怎樣。我們只能自我安慰,別人注意到我們的音樂了,會被盜用也是因為作品很好吧(笑)。”
張維元也曾到澳門演出
串流時代中人們改變聽音樂的習慣
除了要應付音樂版權被盜用的問題,維元還要因應音樂市場的變動而隨機應變。
在這講求快速見效的時代,一部120分鐘的電影,可以濃縮成3分鐘的解說,那麼一首5分鐘的歌曲難免也會被切割成剩下10-20秒的命運。人們對音樂的需求也隨之變得不一樣。
現代人除了透過串流平台的推薦來認識新的音樂作品,也有人是透過短影音,如字節跳動旗下的 TikTok 或抖音,因而認識到新的熱門歌曲。這些配樂通常都被交叉剪接在一個短影音或者較長的影片中,聽眾能聽見的往往只剩下十幾秒的副歌部分。
“比如說一首歌本身有4分鐘,但是被砍至剩下15秒,我們還剩下什麼可以表現出來呢?以音樂本身來說,這是一個非常殘酷的做法。”
“可是另一個方面來看,這些抖音啊、短影音所傳遞的力量,確實也能夠提升一首歌的傳唱度。速度和層面之廣是我們想像不到的。”
維元認為可能有人會因為這十幾秒認識了這作品,但更大可能是人們就只認識這作品的十幾秒,不會認識原本的歌曲或者音樂人。這樣的發展有好有壞,畢竟串流平台提供的音樂作品,實在是太多了。
“串流平台上太多歌了,你怎麼有時間可以聽完?你要抓到聽眾的注意力,就是短短的作品,有一些很好聽的hook,這樣就夠了,大家就會聽了。這算是串流平台盛行下的副作用。”
隨著時代變遷,人們聽音樂的習慣也改變了。
最重要的是對音樂的熱愛
此外,對大部分廠牌來說,實體專輯銷售量往往是最直接的盈利,mü-nest也一樣。但隨著數位串流的盛行,即使是在實體唱片銷售量較高的日本,也出現唱片銷售量下滑的跡象。
“這是個不可避免的現象。從謀利角度來說,當然是賣實體唱片會比較有明顯的收入。在串流平台上,一首歌大概要被stream超過多少次,你才有錢買一個路邊漢堡來吃(笑),這差異是很明顯的。”
維元表示串流的盛行,尤其對大廠牌來說,有明顯的影響。但對mü-nest而言,他認為影響也不是非常大,“對我來說最重要的是它不是我的收入來源。虧就虧,收入壓力、負擔比較少。”
mü-nest不是維元的正職。他的正職反而是與音樂、藝術領域無關的工作。他選擇繼續經營mü-nest,並非爲了誘人的盈利,反而是他對音樂純粹的熱愛。
“很多人會覺得自己喜歡聽就好了,為什麼要自己做一個廠牌呢?對我來說,做廠牌其實是不難的,發行、推薦音樂的動作不難。過去14年來都是我自己一個人在做,只要你自己喜歡就不會辛苦。”
Good music always finds its audience.
維元認為不管是音樂發行的方式,還是人們聽音樂的方式,這些大環境的發展與機制並不是他們能掌控的。但音樂的品質可以。
mü-nest可以確保的就是每一次交出好作品。即便有些作品帶來的迴響不大,他打趣地說:“哎呀,每一張專輯都是虧錢的,哈哈。”但他堅信只要交出的是好作品,總有一天會有人看見的。
台灣的KKBox在金馬影展期間為mü-nest建立了一個編輯推薦歌單。
“比如這一次金馬選擇的作品,基本上是沒什麼人認識的。我們在各大平台上放了,也沒有引來太大的迴響,再加上我們自己也沒有大力推動。可是金馬就注意到了。雖然我們沒有跟著大環境的機制去走,但這並不代表你的作品不會被聽到。”
“我們之前有跟一些公關合作過,推動一下我們的音樂作品。其中一個公關代表是個老外,他跟我說過:‘Good music always finds its audience’我當時心想這不是在敷衍我吧(笑)。可是這一次跟金馬合作之後,我就完全相信他的這句話了。”
維元說這種心情就跟金馬影展其中一句文宣寫的一樣:“只要不斷去做一件喜歡的事,總能遇見另一群同樣喜歡這件事的人” 。——《金馬57 TAKE ONE 共創行動》
而mü-nest就遇見了金馬影展。
這也許是維元純粹熱愛音樂的勵志故事。但如果你從這故事中感受到勵志,那必定是因為,在你心中也有這樣讓你願意付諸純粹熱愛的事情。因為真正勵志的不是別人的故事,而是你對自己熱愛的事業,有從一而終的堅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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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ver Image:mü-nest
文 / 彭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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