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 | 《回得去的地方與回不去的時光》——四分衛陳如山對青春流逝的體悟

古希臘哲學家赫拉克里特(Heraclitus)說,我們都不能踏進同樣的河水裡面,兩次。
這意味著川流不息的河水只會一直往前走,當我們第二次踏進去的時候,所接觸到的河水早已經不是第一次踏進去時接觸到的河水了。
河水只會一直往前走,而時間也是。
山哥本想把書名改成《回得去的地方都是回不去的時光》,但編輯說用“都是”這兩個字似乎太悲傷了,所以就還是按照原來的樣子
從年少開始組團的山哥,在音樂路上已經走了27年,四分衛占據了他人生大半的日子,也經歷了不同的人和事物。但即使時間過了那麽久,說起有關四分衛組團的過程,他還是歷歷在目,記得非常清楚。
“那時候沒有智慧型手機,很多事情只能靠記憶。我還記得,要正式練團那一天我就在永和秀朗路底的一個頂樓加蓋,那是我們鍵盤手老板的家樓上。我們還鋪了吸音棉。就是在1993年3月3號,大家說好晚上要一起去練團,我記得當時下班還帶了掃把和畚箕放在摩托車的腳下,打算要去掃地什麼的,哈哈。”
當時的四分衛沒有太多想法,覺得能夠聚在一起練團就已經是很開心的事情了,甚至也還沒有創作自己作品的打算,靠著翻唱西洋樂團如槍與玫瑰(Guns N' Roses)膾炙人口的作品在各大Live House表演。
年輕時期的山哥也是小鮮肉
直到1995年,山哥便開始創作詞曲,他曾經還開玩笑說當時候如果唱自己的作品,現場來聽的人並不多,翻唱的時候比較多人來聽。即便如此,山哥也沒有放棄繼續寫下去。
20年前的專輯《Deep Blue》
出生前就已經與音樂有羈絆
對音樂的喜愛,他也不是特別早就有體悟,只是因為自小爸媽喜歡在家聽音樂。音樂,讓山哥的父母倆誕生了愛情,而愛情,誕生了陳如山。
當時的山哥也許一直不以為意,他並不知道在許久後的未來,音樂會成為他生命的主旋律。
山哥兒時照片(圖片提供:陳如山)
在書中的〈自序〉部分,山哥就以第三人稱的方式寫了父親母親之間的愛情故事,他是如此形容的:
“喜歡的歌當然要播放給喜歡的人聽,那位被喜歡的人聽到那首喜歡的歌從音響播放出來,那是約定好的訊號代表喜歡她的人來了……他們肩並肩有說有笑地一起往中正橋的方向走去,經過了永和豆漿來到堤防邊,那首喜歡的歌陪著他們坐在堤防邊的背影,一起看著緩慢移動的新店溪。”
——陳如山《回得去的地方與回不去的時光》
“那首歌其實就是木匠兄妹(Carpenters)的〈The End of the World〉(世界末日),我沒有寫在序中,但是散文集最後一篇的篇名就是《世界末日》。”山哥說他媽媽很喜歡西洋樂,經常約朋友來家裡一起聽,所以山哥在還未“知所以然”之時就已經接觸了西洋樂。
“小時候我媽會放一些唱片,她的朋友也會過來,她們都燙爆炸頭、穿喇叭褲,現在回想起來就是嬉皮文化。他們會放羅大佑的歌啊、木匠兄妹的歌啊。”
山哥兒時與母親合照。(圖片提供:陳如山)
“那時候聽也沒有什麽感覺,只是後來才知道原來媽媽當時放的是這首歌。在我國一時非常喜歡聽西洋音樂,那時候都聽電台的,每天放學回家就會把電台打開,一邊做功課一邊聽。那個時候應該是邦喬飛(Bon Jovi)剛出道的時候,因為那時候音樂的訊息跟現在差太遠,電台播什麼我們就聽什麽,沒得選擇。”
隨口說卻成了終生職業
山哥在國中的時候曾有兩個志願,一個是職業棒球選手,另一個就是組搖滾樂團。但他表示當時自己年紀還小,只是隨口說說的,沒想到就真的在搖滾的路上走了這麽多年。
“我那時候才13歲,是隨便亂講的,後來還真的不小心搞樂團搞了那麽久。當然前面搞樂團的日子,白天還是得工作,晚上才去從事樂團的活動。我不是很早搞懂自己要做什麽的人,我很羨慕那種很年輕就知道自己要做什麽的人。就算是國中想過要組樂團,但也是講而已。一直到我退伍之後,大約23、24歲,才有契機遇到退伍的高中同學們。”
契機終於有了,他們就這樣從二十幾歲的年輕小夥子,唱到成為人生半百的搖滾歌手。經歷了時間的洗禮,問起他對搖滾的想法有什麼改變時,山哥笑著說:“以前我們練團都是晚上10點開始練,練到大概12點、1點,然後隔天還要上班。可是,現在我不想熬夜了!要是練團的話,就中午開始,練完後下午還可以去做其他事情,晚上就不要那麽晚睡覺。”
問起山哥如今對搖滾的看法,他說:“搖滾就是搖滾,沒有一個形象或者樣子可以看。”
山哥希望70岁还在唱
“有一次,我跟一個朋友走在路上,就和他的女朋友約在某個地方,然後他女朋友看著我跟他走過來,她說了一句話讓我印象很深刻。她說,哇,你看起來比起山哥還要搖滾的感覺。因為他穿的就是皮衣皮褲,我則是隨便穿,球褲球鞋就是我平常的打扮。我覺得很有趣,我平常也不喜歡穿皮衣皮褲,因為太重。而且跟好朋友在一起,沒有必要符合大家對搖滾的既定印象。”
“搖不搖滾,我倒是不那麽在意,我希望可以把這個樂團的歷程再拉長一點。比如說像滾石樂隊(Rolling Stone),到了70歲還在唱。”
〈當我們不在一起〉
不因坐擁穩固粉絲量而鬆懈
作為一個長壽的搖滾樂團,四分衛自然累積了不少忠實粉絲。即便如此,山哥並沒有因為自己是音樂界前輩,坐擁了那麽多粉絲而變得怠惰,反而不斷學習,向近十年來風靡全世界的韓流取經。
“我最近在聽Blackpink。Netflix上有她們的紀錄片,我覺得很有趣。留心聽韓團音樂,會發現有很多地方是我們不曾想到的。因為我女兒常在聽,我自己再看那段紀錄片,會覺得很不一樣。從中,我了解到整個韓國音樂產業和體系,怎麽去把音樂推到全世界。這目標看似有點遙不可及,但還是可以嘗試看看。”

四分衛團員幾經更換,最近鼓手緯緯(左2)也離團了。
雖然山哥說四分衛要做到把音樂推向全世界的野心有點大,但實際上他們的粉絲早在不知不覺間成長。音樂的好處在於它會一直留下來,即便不是四分衛出道時代開始聽歌的年輕人,也有機會聽到四分衛的音樂。
一些歌迷聽著四分衛的音樂長大,從學生到出社會工作,再成家立業,如今他們都在各行各業有了自己的精彩,也是時候由他們來回饋給樂團了。
《回得去的地方與回不去的時光》這本書的誕生,正正就是一群從小就愛聽四分衛的歌迷們所提出的建議。
“平時,我創作時會寫一些文字,然後存檔在電腦裡,有一些會發布到社交媒體。去年11月,《時報》的編輯約我去開會,說想幫我出一本書。我就把所有的文章交給他,讓他幫我整理,然後再做一些編排。我才知道基本上《時報》的編輯小時候都是聽四分衛長大的。有這樣的緣分,是很開心的事情。”
“這幾年,尤其是這十年吧,我在捷運、在圖書館、在餐廳、在電影院,反正就是各種場合不小心都會遇到一些朋友跟我打招呼,說我小時候聽四分衛的歌長大。這些朋友會跟時報編輯們一樣,反過來憶述或反饋一些事情,比如說這本書。他們如今在各行各業都有很不錯的發展,有些還成家立業,有小孩了,甚至帶小孩來看表演,這些對我來說都是非常感動的事。當初他們背著書包來看,現在他們帶著小孩來看。”
這也許就是歌手和歌迷之間最浪漫的連接。
歌手和歌迷,也許不能真正生活在彼此的周邊,但是多年來的聆聽與陪伴,支持與鼓勵,都讓彼此形成非常紮實的聯繫。
聽著這首〈唐吉訶德〉,讓你記起山哥也曾“單飛”
在大人與小孩之間周旋
在這本散文集中,分為四個篇章,從〈大人〉、〈小孩〉、〈歌詞電影和人生〉以及〈阿雜劇場〉。山哥說會這樣鋪排其實也是純屬一種直覺,但最近自己確實一直在思考關於小孩和大人的事情。
“我們有時是大人,有時是小孩。就像我自己有時候也會像是長不大的小孩,小學、高中時喜歡看漫畫、電影之類的,現在依然沒變。”
“當然有些事還是變了,畢竟年紀也不小了,經過生活歷練,想到的東西肯定會比以前多。小時候就會寫“活在當下”,但等到20歲、30歲時,你再看到這四個字,理解程度也不會比我現在看到的來得深。因為同樣的四個字,在不同的年紀確實有不一樣的體悟。”
山哥感悟到:“小時候我們聽音樂,長大了我們聽歌詞。”
繼話題作《誰先愛上他的》,山哥又拍戲去了
夢見張雨生得到啟發
山哥還在散文集中寫了一篇叫做〈沒有雨聲的日子〉,以此來紀念在1997年離開人世的張雨生。
“我在書裡面有一篇〈沒有雨聲的日子〉,是關於張雨生的。2019年的10月我夢到他,就覺得很開心。因為我之前就很喜歡唱〈天天想你〉這首歌,所以夢到他我很開心,就覺得為什麽我會夢到他呢,就把夢到他的感覺寫上臉書。很多朋友就寫說,山哥你知道今天是什麽日子嗎?然後下面就有人補充,那天是10月20號,是張雨生離開的那天。突然我的心揪了一下,留言還寫說可能他真的想和你寫一首歌。然後我就把這首歌寫好了、錄好了,就叫〈沒有雨聲的日子〉。”
而最後問起山哥,如果有一天自己也將離開人世,會想要給世界留下什麼時,山哥說他應該已經留下足夠多的歌了。他還表示:“當然,未來還是會繼續寫,不管是歌還是書,或者是留下更多的電影作品。”
〈喜歡拍照打卡的人〉
“我喜歡朋友跟我說當時他聽了我寫的某一首歌而出現的故事,這幾年三不五時就會遇到這樣的對話,他們都會說‘我小時候聽四分衛長大的’。當初揹書包來看表演的朋友,現在在生活或職場上都是正在努力的階段,也經歷了許多聚散離合,不管他們說的故事是開心或悲傷的,對我來說那都是因為一首歌或是一場表演,而在彼此的人生旅程中互相留下的一種記號。”
在YouTube上搜索四分衛的歌曲,總是可以在留言區看見有人說出四分衛的作品和自己的青春的故事。這些是無論時間怎麼流轉,都轉不走的人生記號。雖說我們都不能踏進同樣的水裡面兩次,時間的流逝只會如流水向前走。
但曾經踏進河水內,真正經歷過的感受,我們有文字、音樂來幫我們記載下來,讓我們可以把這些感覺永久地珍藏在心中。
Cover Image:aska / 菲林遊蕩
文 / 彭美君
寫字的人,採訪的人,聽故事的人,也是講故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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