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藝術 | 專訪 | 波蘭聲音藝術家Magda Stawarska-Beavan,用聲音留住一座城市的記憶

“過去的歷史其實貫穿在我們當下的日常中,它是我們自我身份的一部分。”探討失去的、遺失的是Magda在作品中想傳達的訊息。
出生於波蘭,目前活躍在英國的視覺與聲音藝術家,Magda Stawarska-Beavan作品多見於聲音、畫面與書面的形式。
面對眼前的歷史素材,Magda往往會選擇先拆解再重建,在作品中層層疊疊如堆砌牆磚那樣慢慢去建立。她最終想要做的,是透過建立具體可以聽見、看見與反應的聲音作品,去呈現那些失去了的,或是未曾存在過的,到底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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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VS陌生
2019年她展出作品《Translating the City》,把自己曾到伊斯坦堡生活的種種聲音都記錄下來。之所以選擇這座城市,一來是碰上艾爾多安當選土耳其總統的時刻,二來是因為土耳其這座介於東方與西方文化之間的複雜性。這種臨界點的場景,總是強烈地吸引著Magda。
她步行在城市中,透過雙耳麥克風錄製周圍的聲音,以便聆聽體驗更加個人與真實。之後再將這段錄音交給另外兩位藝術家,請她們聽完後說出這些聲音到底是什麼,或是讓她們聯想到什麼。

這兩位藝術家,一位是曾經生活在伊斯坦堡的音樂家,Ekin Sanac。她對於這些聲音相當熟悉,甚至可以透過這些聲音喚起她記憶中伊斯坦堡的顏色與味道。而另一位則是從未到過伊斯坦堡的藝術家,Lubaina Himid。當她聽著異鄉的聲音,也能讓她聯想到自己過去的種種回憶。

2019年Magda在英國舉辦展覽《Invisible Narratives》,圖為她為兩個作品《Translating the City》和《To Follow》佈置的空間。這兩個作品同時都是透過聆聽的體驗來展現一座城市的面貌。
Madga把一座城市濃縮成一道音軌後,探討人們透過聲音可以勾勒出什麼回憶。她擅長以聲音解構一座城市,抽絲剝繭,讓人在斷斷續續的聲音中,尋找回憶中的吉光片羽。
除了複雜的聲音分層,Madga在《Translating the City》的視覺呈現上也花費了不少心思。她將整個空間佈置得像是一間房間,裡面有一張書桌、一盞檯燈,上面還放有一本書和一台收音機。牆上還掛著兩張窗簾的照片,對她來說,它們正在展示的是一種「邊界」的體現。
“第一張窗簾的照片,是旅館的窗簾。它象徵著一個介於半私密的和未知城市的界限,一個外來者和未知場所之間的邊界。而第二個窗簾,是一個劇場的布幕,展示了舞台上表演的痕跡,它象徵的是一個表演與現實的臨界點。”
“它們象徵著存在與缺席,既隱密又透露著什麼。我常常被類似臨界點、閾限,或是介於兩者之間的感覺所吸引。”
過去VS現在
Magda在作品中埋藏許多符號與信息,觀眾很難一目了然。但只要了解她的創作理念,就不難理解,她迂迴的設計是希望對觀眾提出深度的疑問,也是她尋找心中疑惑的一種方式。
2020年,Magda創作了《Spaces and Moments》,結合了不同的裝置,包括投影的動態畫面、聲音景觀和紙上的畫作,或動或靜的元素融合在一起,探討作品中城市的空間、陰影與過去的痕跡。
而這個作品中的城市,正是Magda自己的祖國波蘭的城市,羅茲(Lodz)。
她花許多時間在街道上漫步,記載各式各樣的車聲、人聲,她以一動一靜的景色對比出城市的過去與現在的樣貌。為此她也花費了許多時間,甚至還到檔案室去研究城市的道路規劃。從地圖到各式各樣的建築稿紙,試圖探尋那些曾經存在,如今卻被抹去了的生活痕跡。
“我在羅茲進行研究的期間,這座波蘭的城市在二戰時期曾有三分之一的人口是猶太人。我到位於城市邊緣的猶太公墓去參觀,那裡給我一種很怪誕的感覺,有一種非同尋常的‘存在感’和‘缺席感’同時並存著。”
Magda藉這個作品拋出疑問:“代代相傳的失落與創傷,是怎麼轉化到一座城市的結構、建築,或是那些早已消失了的建築上的?”種族滅絕後所帶來的真空要如何填補?而我們要如何看待這些已然失去了的,無論是語言、文化與建築,以及它們曾帶來過的影響呢?
“這座猶太公墓的形象和它四周的鳥鳴聲、交通聲等等的聲音和情景,都好像一再告訴我們,這座城市有個很重要的文化結構被撕去了,而且永遠都不會有人來修補這項缺失。”
“我覺得這個猶太公墓本身就是這座城市的隱喻,它用最原始的方式傳遞出這座城市深刻的空虛感。”
歷史與戰爭
Magda的作品看似平靜而內斂,但實際概念卻大膽而創新。她煞費苦心挖掘不同城市的故事,追溯當地的歷史,查足不同文化之間複雜又重疊的疆界。牽引她去追尋這些只會一天比一天離我們更遙遠的歷史的,是她的家族史記憶。
“過去的歷史其實貫穿在我們的日常中,它是我們自我身份的一部分。”
“最近發生的俄烏戰爭讓我感到非常不適。看著烏克蘭人逃離家園就像看到了當年我的祖母帶著我的父親逃離家園那樣。1944年蘇聯佔領波蘭,我祖母帶著還是小嬰兒的我父親逃離利沃夫(Lviv)。當時他們身上只能攜帶少數隨身物品,搭上火車就離開了。”
“我祖母這一輩子都在想,她某天也能有機會回到她的家園。但事實是她再也無法回去了。這種因為戰爭而使人不得不逃離家鄉的畫面,如今一再發生,而令人震驚的是,我們一直都覺得這些事情不會發生在我們身上。”
二戰慘痛的經歷還未痊癒,如今新傷又至。歷史告訴我們,戰爭所造成的傷痛不只是當下的,它所遺留下來的創傷與哀悼過程,是非常漫長且艱辛的。
“我不確定羅茲這座城市對二戰的傷口,是否已經哀悼完畢了。但它給我一種傷口仍在蔓延,悲傷的情緒懸而未決的感覺。越是不經處理的回憶,其實越能被人感受到。”
用聲音記載成長
除了探討不同城市的歷史話題,Magda也透過聲音作品來記錄成長。《Mother Tongue》有別於她其他作品,裡面記載的是她孩子成長過程中的發聲練習。從出世到三歲之間,兒子的哭泣聲、牙牙學語階段,再到能辨識單詞、組織句子,父母在一旁給予聲聲指引,十分溫馨。
點擊瀏覽:《Mother Tongue》作品
《Mother Tongue》除了音檔之外,還附有一個音檔的聲波圖片,讓觀眾可以在聽覺與視覺上與這個作品互動,解讀圖片上的波蘭語與英語文本。
在其中一個音檔中,還能聽到Magda和丈夫正教兒子用波蘭語和英語說同一個詞彙。不同語言、不同的發聲方式,卻有著同樣的意思。“我對不同的語言口音,還有他們的言語模式感到新奇。我喜歡站在一座城市的大街上,聆聽各種的對話段落,我將它視作為建構城市的其中一層。”

Mother Tongue, 2009
“我覺得聲音很重要,它有助於我們在生活中找到自己的本位。聲音會影響我們怎麼去感受,怎麼去看待我們的周遭環境。甚至有的聲音還會啟動我們過去的記憶,其實比起人臉,我們更容易記得的是別人聲音的特色。”
Cover & Photo Credit:Magda Stawarska-Beav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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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彭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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