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 | 昆蟲白:我可以再做得更實驗、更極端一點!

剛結束台北Legacy專場的「後搖先鋒」昆蟲白,這天下午他穿著標誌性的橫條上衣出現在約定的訪談地點。相較登台時的抓飛髮型,眼前的他回到熟悉的模樣,說著等等結束後要去接女兒的生活日常。想起上回訪他已是 2017年,那時他以「昆蟲白與神經病」之名復出巡演,是他二女兒出生之前的事了。
新專輯《瞬間》算是攢著時間碎片長大的另一個孩子。見宣傳文案上寫著「昆蟲白睽違11年的新作」才恍然原來相隔這麼久了嗎?畢竟世人對時間流逝的喟嘆,大多時候只在切身相關時才會產生真實體感,否則誰誰誰的10年,多數只當瞬間。
說人無情,倒也未必。是創作者,終究能以作品留下超越體感的共鳴,如同新專輯同名歌曲〈瞬間〉,尾段唱詞看似簡約卻擊打內心:
演出前一天,昆蟲白在自己的臉書上寫著專場票房不佳要慘賠了的貼文,瞬時掀起老友們一陣驚訝與急忙推票。問他發文前有沒有掙扎?他說只是把心裡的想法講出來。社群時代的扭曲濾鏡往往使人不自覺只在上面展現成功與幸福,見他突然沒隱藏的自我揭露,反而讓人有種對於簡單的欽羨。以下訪談,更像是專場結束後的一次閒聊相聚,交織近況而成的階段對話紀錄:
儀君(以下簡稱君):先來聊聊你的吉他。這次你在Legacy專場一共用了七把吉他,綵排那天所有吉他一字排開非常壯觀,現場演出時觀眾雖然無法一眼看到所有吉他,但站在台下見你幾乎每換一首歌也跟著換一把吉他,算是演出經驗裡少見的景象。但讓人好奇的是,這七把吉他你是怎麼帶到現場?
昆蟲白(以下簡稱白):哈!我叫嘟嘟(貝斯手)來我家,我們再一起從四樓扛下來。其實這次用到七把吉他是因為這些歌我是用不同「調弦法」寫的。新專輯《瞬間》裡的歌就用了四把特殊調音吉他與一把standard標準調音,加上專場有唱之前的歌〈小市民〉、〈這種方式〉、〈拼命走〉,又是兩把不同的調音,所以加起來總共是七把。
十三把吉他玩得不亦樂乎
君:可以解釋一下什麼是「調弦法」?
白:如果是正常的tuning,你走去樂器行買一包弦就可以直接換上使用。但我的 tuning會需要買好幾包弦,把它們打散重組。我會這樣做是因為我很喜歡特殊 tuning那種發出來的共鳴,它也影響我的彈奏方式。tuning跟弦的尺寸是有關係的,當我需要某個音的時候,弦會需要繃到一個張力,但繃太緊又會斷掉,因為張力有個範圍,所以我就要去找到合適那個張力範圍的弦。
這就像數學,我就在那邊算數啊。結果最後就變成我有十三把吉他,我就一口氣買了十三包弦來重組,同時還要考量這個弦的這個音可不可以用,因為有可能變成我需要改音,花了很多時間一直在那邊做取捨和分配。
專場吉他技師的歌單筆記。
君:你是怎麼發現可以這樣做的?
白:我有一次在家裡彈木吉他,轉弦的過程中發現轉到這邊還不錯耶!我就把弦調一調,最後就調出了上一張專輯的同名曲〈自然人〉的旋律。哇!才發現原來可以這樣彈。其實台灣會這樣玩我相信是很少的,可能我是唯一一個,應該沒有人像我一樣十三把琴、十三包弦這樣弄。在國外最有名的例子就是音速青春樂團(Sonic Youth),他們以前去表演都是帶一整卡車的吉他。
君:講到你的上一張專輯《自然人》,很明顯感覺到你希望與甜梅號的音樂做出區隔,包括樂風以及演唱曲的增加;不過在這次的新專輯裡,卻能聽見某些曲子有往甜梅號更靠近。雖然不論是當初的「甜梅號」還是後來的「昆蟲白」,這些音樂其實都是你的創作,但你自己怎麼看這個轉變?
白:對,這次專輯我是有意這麼做的,我希望能把甜梅號的東西放進來。當年我發《自然人》時甜梅號還在(編按:《自然人》發行於2011年,甜梅號是2015年解散),那時候我思考要跟甜梅號做區隔。不過甜梅號也我的創作啊,我發現我編的東西吸引人的是那種層次感,像同名曲〈瞬間〉兩把吉他的對位,很多人說這讓他們想到甜梅號,得到蠻多共鳴。我現在想法跟當年也不一樣了,現在我反而希望能把我會的東西整合在一起。
君:近幾年你的現場演出,會聽見兩首甜梅號的曲目,分別是〈一個人的水道〉和〈人兒啊〉,為什麼挑這兩首?
白:這兩首我覺得結構比較簡單,也考量到演奏這麼多曲目的狀況下,如果選太長的曲目怕大家會負擔不了。
君:觀眾還是團員?
白:團員,尤其是嘟嘟,我蠻擔心他的腦容量(笑)。不過未來還是希望可以增加其他曲目,像大家常敲碗也是我自己很想演的〈三分之一搖籃曲〉還有〈南方蝶道〉,但這兩首長度差不多都有十分鐘,總之就慢慢來。
東西方對vocal聆聽的習慣不一樣
君:除了創作思考上的轉變,新專輯vocal的處理聽起來也跟你以往那種出於本能的演唱方式有很大的不同。
白:我一直以來其實對唱歌不太有自信,做《自然人》那張時不知道哪來的自信(笑),沒想太多就直接唱了。錄完之後發現大家似乎對vocal負評多過好評。我覺得可能是東西方對vocal聆聽的習慣不一樣,西方indie rock像Dinosaur Jr.或是Sonic Youth,其實都不是唱得很完美。也有些人會覺得因為我的器樂做得「蠻好聽的」,相較之下我的vocal跟器樂有點在不同的狀態裡。
所以相較之前那種直覺式、吶喊的唱法,這次我想要唱得平淡一點、冷靜一點。vocal 我的reference是DIIV樂團,他們的唱法就是有點有氣無力那種,也找了雷衣擔任我的配唱製作人,錄音時大部分的歌同時錄兩軌vocal,可以彌補我歌聲比較單薄的部分。
專場前一個月我還找了一位老師為我做唱歌特訓,教我如何放鬆、調整發音的位置,提供我很多唱歌的招術。她也是「拍謝少年」的唱歌老師,「拍謝」的狀況跟我很像,band都是大音量,vocal要跟大音量抗衡,唱歌一定要用對方法。
君:我們都有過在唱片行工作的經驗,那段時期真的是卯起來挖掘各種沒聽過的音樂,養分很足。有段時間常見你分享自己iPod裡的音樂,這很有趣,畢竟現在都直接聽串流了。
白:對。但我覺得現在串流雖然這麼方便,我反而很少會去上面找新的東西。或是說「探索」是我在那個期會做的事。也可能現在時代變了,樂風變了,我喜歡的樂風跟現在的潮流不太搭,我現在即使要聽,還是聽自己比較喜歡的曲風。我覺得潮流還是有一個限制,會回頭聽老東西的年輕人雖然是少數,但的確有一些年輕人依然會聽所謂的經典。
忠於自己喜歡玩音樂的方式
君:你會不會覺得不只是喜歡聽的曲風退潮,連自己一直在玩的曲風也一度被時代遺忘了?
白:被蓋台了那樣?但我覺得這還是要看作品的強度。我還是忠於自己喜歡的東西,其實你會看到還是有一些團在傳承九零年代的瞪鞋,例如DIIV一開始是做一點點Sonic Youth,現在做的又有一點六、七零年代的感覺,也有一點The Smashing Pumpkins。或是有時候看這些人穿的T-shirt,他們會穿The Breeders或是Nine Inch Nails,你會知道這東西是有在傳承的。
我甚至覺得我的音樂還可以做得更極端一點。《瞬間》這張專輯,我做時還是有考量它聆聽上的流暢度,基本上不會聽到太過緩慢沉悶的,或太過實驗的東西。但如果可以,我可能會再弄一個更實驗的東西,或是唱歌比例再更少。
君:專場觀眾給你的反饋如何?接下來還會繼續其他城市的巡演嗎?
白:專場結束反應蠻好的,雖然「後搖」這東西、「音牆」這個東西,在這個時代有點被大家遺忘,或是有點覺得是比較老的,但大家現場看演出時,帶來的衝擊還是會翻盤的,它就算老,但很爽啊!一場好表演是讓大家看完還想再來,但我很怕只是懷舊,說什麼這輩子一定要看一次,但也就真的只看一次,那就不太好了。
所以其他城市還是會希望能安排演出,雖然場地不會太大,宣傳也不會花太多,但還是需要投資時間進去的。因為樂團的生命就在於表演,不演不行啊!
All Images: 昆蟲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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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王儀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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