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 | 魚丁糸×浮現祭×四分衛×1976,談疫情下的台灣獨立音樂產業

2021年5月中,台灣爆發社區感染,本土確診人數節節上升,台灣防疫措施也因此進入三級警戒。許多群聚活動都被取消,各行各業均受影響,向來依靠現場演出的獨立音樂產業,成為了首當其衝的領域之一。
不管是音樂祭、專場或是Live House現場表演都宣布暫時停擺,對獨立音樂產業帶來骨牌效應的衝擊,包括主辦方、音樂人、場館與場地、音樂廠牌,連帶現場設備如音響、燈光等等工作單位也都受到了影響。
目前轉為二級警戒,《聲活圈》邀請到獨立音樂廠牌創辦人、表演空間負責人與資深獨立音樂人,來談談過去的這段時間內,獨立音樂產業受到多少影響,獨立音樂人又面臨怎樣的困境,現場演出停擺的狀況是否能靠轉到線上解決呢?
魚丁糸可田:“獨立音樂的市場還是需要實體演出。”
魚丁糸團長可田在2019年開始經營自己的獨立音樂廠牌「福桑音樂」,打造了新人團體鹿洐人。可田提到:“獨立音樂的市場主要還是需要音樂節與專場等實體演出,當進行三級警戒封鎖時候,等於封鎖了大家發聲的機會。”
魚丁糸團長可田。照片來源:蘇打綠團長阿福臉書
在三級防疫警戒中,整個音樂產業幾乎完全進入短暫的停擺狀態。在這段時間,音樂人大多只能將重心放在寫歌與創作上,對可田來說這段時間大家什麼都不能做,也正好是一段全新的探索期。
音樂人可以在線上與歌迷交流,或是透過Club House平台展開音樂論壇。問起他對線上演唱會的看法時,可田認為現階段的線上演唱會,還未能真正地做到“線上”。
“線上演唱會這件事應該在兩年前就要發生了,但一直到現在都還不普及,是因為大家還沒有找到一個最好的付費方法。我覺得要做一場線上演唱會,它不應該像我們在看DVD那樣,它不應該是那樣,因為那是一種second choice的概念。‘我知道這場演唱會但我沒有去到,所以我才需要透過DVD來看。’”
線上演唱會不能只是現場演唱會的替代選項。照片來源:蘇打綠團長阿福臉書
可田認為目前在台灣要辦線上演唱會,還有很多因素需要考慮,包括許多藝人仍未擅長經營網路社團,他們不確定自己的受眾、目標群眾在哪裡。
“如果我們未來都有可能要做線上演唱會,那麼我們現在就不能想這麼淺,要想得更深入一些,包括現在網路上大部分會聽音樂的人,為什麼他們願意付費,要怎麼吸引他們來這裡?我覺得未來很有可能線上演唱會需要跨界進行,可能與電商或戲劇界合作,這樣才有機會吸引到不同的群體。”
浮現祭創辦人,陳恅諾:“面對疫情,藝文展演類最早停工。”
1999年創辦獨立音樂廠牌「浮現音樂」的陳恅諾表示,在疫情的影響與社會觀感下,藝術文化音樂行列在疫情面前,往往都是第一個停工的領域。
「浮現音樂」創辦人陳恅諾。照片來源:浮現音樂提供
「浮現音樂」每年都會舉辦大型的音樂祭——浮現祭,除了有台灣本土獨立樂團參與演出之外,他們也非常注重國際元素,經常邀約外國藝人參與。此外,老諾也多次帶領台灣樂團到日本、韓國、馬來西亞等等造訪當地的音樂節。但是面對現在的情況,即便是台灣解封了,藝人們短期內要出國演出也難以實現,所以線上演唱會可能會是打破僵局的方式之一。
“我們在今年3月的時候,做了全台獨立音樂圈第一個跨國線上、線下表演活動。我們跟日本Live House合作,兩個樂團在不同的地方連線演出。兩地都有各自的現場觀眾,因為不管人多人少,即便只能是50人入場,現場演出能帶來的體驗,那些感動與溫度都是無法取代的。像這樣跨越遠距離連線,並且是線上線下都同時在進行的演出,我覺得這樣的內容有機會可以賣給全世界的觀眾。”
《浮現祭2021會後春酒趴》(Call Out Music)由台灣樂團大象體操與I Mean Us,以及日本樂團toe跨越距離,連線演出。照片來源:浮現音樂臉書
老諾認為若從長遠角度來看,線上演唱會還是必須走出自己的路來,不能只把它視作為疫情當下的權宜之計。因為等解封後,大家回到了現場,線上演唱會仍有許多有待克服與研究的技術未解決。
“台灣現有的線上演唱會大多都是免費的,要談收費的話可能還需要一點時間去說服民眾。我覺得線上和現場的製作方式需要完全不一樣,這樣大家才會覺得付費看線上演唱會是有意義的。比如在韓國,線上演唱會就加入了VR的技術。所以我覺得未來VR很可能是線上節目的重點。”
目前看來,線上演唱會的未來充滿無數可能性,但對習慣現場演出的歌手和歌迷來說,現場的體驗仍是獨一無二,難以取代的。
四分衛陳如山:“線上演唱會無法取代Live House的生命力。”
對於自90年代開始就活躍在各大Live House場地,進行現場演出的四分衛來說,Live House能夠帶來的現場體驗,還是比較難被現階段的線上演唱會所取代。
四分衛與董事長樂團今年4月份在Legacy現場合體演出。照片來源:四分衛阿山臉書
四分衛主唱,陳如山。照片來源:陳如山提供
四分衛主唱陳如山,山哥也提到,台灣許多Live House不只是獨立音樂人演出、流連的空間,同時也是餐飲店及酒吧,在早前三級防疫狀態下完全不能營業,只能盡可能節約資源,或是在這段時間轉型來幫補場地所需的開銷。
“我聽一個音響公司的朋友說,因為現場活動取消了但是音響器材還是得付租金存放,所以他們需要持續運作的資金。除了減少人事成本以外,有交通工具的朋友就會開始幫忙送貨,可能做一些跟音響無關的工作,希望能夠度過這段時間。”
除了音響公司,也有不少音樂人在這段時間內因音樂工作停擺,開始嘗試不同的職業跑道,到不同公司應徵工作,或是回到家鄉幫忙家族生意等等。這樣的轉換對音樂人來說,也許不完全是一件壞事。
“我總覺得創作這件事,不是義無反顧、專心一致去創作就可以有作品出來。我覺得創作者平常也應該有個工作,在工作和生活中,有不同的體驗才能夠擁有創作靈感。”
1976樂團阿凱:“還是期待解封後回到現場演出。”
同樣是從各大Live House現場演出走過來的1976樂團,也認同山哥談到的現場氛圍帶來的體驗。1976主唱阿凱笑說自己是比較老派的人,對於能不能投身到新的科技研究這件事上,非常沒有把握。
“可能真的是要等到現場完全沒辦法舉辦的那一天,我才可能去辦線上演唱會(笑)。到時候或許我已經不在這一行了,新一代的藝人也可能跟從前不一樣了。因為對現在的年輕人來說,他們已經很熟悉這些科技的操作。”
1976樂團主唱陳瑞凱,阿凱。照片來源:1976臉書
阿凱以「蒸蒸日上」來形容台灣獨立音樂在全球疫情爆發以前的狀態。來到2020年,全球疫情肆虐初期,即便台灣受到的影響較小,但當全世界都深陷在防疫苦海中,台灣還是無可避免地感受到了一些影響。
“獨立音樂產業廣義上來說,還是要包括國際界的藝人,尤其是2019年之前很多國外團體,像是酷玩樂隊(Coldplay)、槍與玫瑰(Guns N’ Roses)都有來台灣,進行上萬人的演唱會表演。”
“可是如果就台灣本土音樂節來說,那陣子都算是沒問題的,2500人的出席人數都可以進行。只是少了和國外、臨近地區的聯繫,音樂節少了多樣性稍顯可惜,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1976樂團。照片來源:1976臉書
Live House是演出場地,也是一座城市的文化
對於台灣Live House場地的情況,老諾表示:“5月之前,大型的Live House受到的影響比較明顯。雖然他們的空間也是能以減少人數的方式來經營,但是減少人數的話,主辦單位選擇較小的場地就好了。大場地價格比較昂貴,所以主辦單位在考量到人數、成本之下,都不會選擇大場地。”
“但是今年5月中疫情爆發開來後,無論大的小的,現場表演全部都不行。”
這段時間對Live House來說無疑是一場巨大的考驗,對許多音樂人來說,它不僅僅是一個表演場地,更是一個空間,讓來自不同領域、世代的人們在這裡凝聚、交匯並建立連接。若長時間停擺下去,有沒有可能改變Live House文化日後的生態呢?
對此,山哥還是保持樂觀的態度。他認為隨著近年來冒現越來越多的台灣獨立樂團,台灣的Live House數量相對從前也是多了很多。
“Live House這個場所是代表著一個城市的文化,它不可能會消失。而它的多寡也象徵著一個城市的文化,不管線上演唱會做得多麼絢麗,它還是比不上一個小小的Live House所呈現的生命力。”
山哥:“Live House的多寡象徵著一個城市的文化。”
而可田則認為Live House本身代表的是一個社區的營造,它讓來自不同背景的藝術工作者在這個空間裡相遇、凝聚,這樣的場館本身,現在換成在網路也說不定。
“以Live House來說,它本身就是營造一個附近社區的平台。那對新一代的年輕人來說,這樣的平台就是在網路上。從前的藝文產業工作者可以利用時間聚在一起,利用任何一間酒吧、咖啡廳。可能你去到咖啡廳喝咖啡,旁邊坐著一個導演,聊了起來之後,你回家就可以寫一首歌了。那麼過渡到現在,這樣的平台在哪裡呢?我覺得很有可能在社群上。”
“大家可能可以透過網路、Club House平台來舉行表演、歌唱比賽或者論壇聊天,其實就是以前Live House的形式,只是現在變成線上了。說不定現在正在活躍舉辦這些活動的社群,未來都會演變成Live House,但是未來會定義成什麼就很難說。”
可田:“Live House本身就是一個社區的營造。”
的確,這一次的大流行病對全人類來說都是一次前所未有的挑戰,它讓我們的未來多了許多不確定性。面對疫情之下的不明確,音樂產業雖然停擺,但音樂人的創作能量卻沒有因此停頓下來。在這尤其困難的環境中,也許能夠激發到音樂人創作出更豐富的作品也說不定。
至於聽起來充滿未來感的線上演唱會,它的誕生絕對值得讓音樂人與歌迷們期待。只是目前來看,音樂人們最想要的,還是疫情早日好轉,大家可以盡快回到現場演出,享受每個當下的悸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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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ver Image:浮現祭
文 / 彭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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